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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豆地
2014年08月11日 来源:www.mengpakezhan.com 编辑:mengpakezhan.com 已被浏览:
莫讲大话莫耍猫,

  是我怀中丢姣姣;

  黄豆牵藤去不远,

  芭茅路边长不高。

  ——桑植民歌

  一位辗转去了台湾的竹溪老兵,几十年后回到竹溪探亲,他给乡亲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要品尝一下竹溪的和渣和油豆腐。老兵念念不忘的竹溪这两样吃食,都是用竹溪土地上生产的黄豆做成的家常食物。

  大豆在竹溪叫做黄豆,不管是黑大豆青大豆黄大豆,一律叫黄豆。黄豆适应性很强,什么土地都能长,但它跟花生一样,最适宜的还是沙壤土。竹溪的黄豆地不成块不成片,东边窄窄的几厢,西边长长的几垄,坡上零星的几块,溪畔孤立的几蔸。虽然规模小,但随处可遇,举目可见,是大人小孩都十分熟悉的农作物,随便叫一个两三岁的伢儿指认,都不会出错。

  种瓜种豆,竹溪人眼里的瓜就是南瓜,豆则是黄豆。春天里,竹溪人从头年留下的豆种中,把圆润饱满的种子仔细挑选出来,趁春雨歇脚土地温润的当儿,及时播种下去,然后盖上草木灰粪和细土。过不了几天,种子吸足水分,顶破豆衣,拱出土地,细嫩的茎撑着两片豆瓣,如一群大头娃娃,憨头憨脑地站在春风春光里,有点力不可支的样子。不用耽心,没多久,豆苗伸几个懒腰,打几个哈欠,蹦几个跟头,转眼就舒枝展叶,长成一株株虽矮却茎粗的黄豆树,密密匝匝,摩肩接踵。到一定高度,顶端会牵出细藤,互相勾连缠绕,如卿卿我我的情侣。

  黄豆太普通了,以至普通到熟视无睹。竹溪人没有不认识它不和它打交道的,却很少有人细心观察特别留意过它。比如,我曾有意问过竹溪一些人,黄豆的花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真把有些人问住了。我专门观察过,黄豆在夏秋时,就会开出成丛成丛的细花,很小不起眼,大多是白色的,也有略带紫色的,像一只只小小的蝴蝶,高高低低栖息在植株上。植株下部的好多花成双成对长在叶腋间,花萼深深裂开,像张开的两张小嘴,作出亲昵的情状。竹溪盘歌里有几句:“什么开花红满山?什么开花两夫妻?桃树开花红满山,黄豆开花两夫妻。”倒也生动贴切。黄豆结的荚果,有的像弯弯的镰刀,有的似直直的葫芦,肥实下垂,黄绿相间,常常留住过路农人的脚步,勾住他们的眼球。他们矮下身子,拨开叶子,抚摸豆荚,掂量轻重,脸上像开着一朵花。

  竹溪缺田少地,竹溪人很早就懂得集约节约利用土地。他们把黄豆和包谷、洋芋一起套种轮作。房前屋后溪畔沟边有点空地,也会刨开点上几粒豆种,任其自由生长。曲曲弯弯长长窄窄的田埂,也要顺势种上一两行黄豆。就这样,秋天收割的时候,东扯几把西捋几蔸,归集到一起,有不小的收获。

  金风送爽,豆叶泛黄,豆荚摇铃,有声有色,是诗是画。“种豆南山下,霜风老荚鲜。”黄豆成熟了,把秸连根拔起,成捆颤悠悠挑回吊脚楼,晾挂在排枋或横梁上。这种劳作法谓之扯黄豆,与东北等地收豆有很大区别。著名作家肖复兴曾到东北插队劳动,他在一首诗里有“大豆摇铃后,挥镰向好秋”“未割一垄地,月上柳梢头”等句,看出东北收黄豆是用镰割的,不会胡子眉毛一把抓。东北的黄豆地一望无涯,一垄地十里长,从早到晚还割不完一垄。那才叫壮观。不过,现在东北应改镰割为机收了。黄豆秸晾挂一段时间,主妇会选一个好天气,把它从排枋横梁上取下,铺晒在场坪里。随着温度的升高,豆荚爆裂,豆粒蹦跳,那声音似农家小曲,很动听。太阳西斜,主妇找来连枷,上下翻飞,起伏有致,不紧不慢的反复捶打,直到豆粒全部从豆荚里蹦出来,把豆秸抖净分开码放,用竹筛筛去渣子,只剩下滚圆黄灿的豆粒,再晒一两天太阳,就可收仓储藏了。

  《诗经》里说“中原有菽,庶民采之”。这“菽”就是今天的黄豆,与黍稷麦稻一起并称五谷,是我国重要的粮食作物。“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用豆粒做的豆饭在当时是主要膳食。但竹溪人并不把黄豆当粮食做豆饭。他们在小小的黄豆上动起脑筋,变着花样,玩魔术般弄出好多可口的食品。七弄八弄,黄豆变成了炒黄豆、豆酱、豆腐、豆汁、豆豉、豆芽,最有名的要数和渣、豆腐和油豆腐。和渣是将泡好的黄豆用石磨磨成浆,倒在锅里和上菜叶一起煮熟,即可食用,制作方法简单。既可盛着当饭吃,又可作下饭菜。过去,竹溪缺衣少食,很多人家靠包谷充饥。包谷饭干硬难咽,往往就用汤汤水水的和渣拌着吃,无油无盐也吃得清甜。我早年有篇《唇齿留香的和渣》,专门介绍过它。竹溪沙壤土里的泉水清冽纯净,不带杂味,此水此豆做的豆腐,滑腻细嫩,宛如凝脂,滋味鲜美,老少皆宜。鲜嫩的豆腐再作加工,可制成豆腐干、霉豆腐、油豆腐、臭豆腐等数十种副食品。豆腐和其他食材搭配,又可制作很多诱人的菜肴。如泥鳅钻豆腐、砂锅鱼头豆腐、韭菜拌豆腐、白菜豆腐汤,一报出菜名,食客们无不馋虫蠢动,一品为快。《清异录》记载,青阳丞戢“洁己勤民,肉味不给,日食豆腐数个,邑人呼豆腐为‘小宰羊’”。豆腐便有“植物肉”的美称。

  竹溪的油豆腐用本地产的油煎炸,以其金黄柔软,油而不腻,清香扑鼻,入口生津而声名远播。做油豆腐需用生膏,即把石膏在砂岩上磨细成泥,用清水调和成卤水,把煮熟的豆浆从铁锅里舀入木桶,掺凉水至手肘探进不感觉烫人为宜,再缓缓加入卤水,边搅动边观察。卤水到一定量后,豆花翻腾,迅速凝结成块,就要立即停止添加,否则过量,油豆腐成色口感差远了。做油豆腐点卤水最为关键,水温、卤水性烈性疲,加入的速度快慢都会影响油豆腐的质量。我曾暗暗揣摩过做油豆腐的技巧,并付诸实践,结果很成功。每年春节前,家里推豆腐,都要等我放假回家时,让我来点卤水。我还被村里操办红白喜事的人家请去帮厨,当做油豆腐的师傅。现在,竹溪豆腐和油豆腐成了家乡的一大品牌,经常有人托我们捎带。有人开起豆腐作坊,用真空包装,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过年是竹溪最隆重的节日。其隆重的标志,就是腊月里,家家户户要杀猪宰羊打粑粑推豆腐。临近年关,乡邻见面寒暄,往往就问:年猪杀了吗?粑粑打了吗?豆腐推了吗?有了这几样,就是一个殷实祥和开心快乐幸福如意的年。

  竹溪人虽然贫困,却不乏生活智慧。不仅把一粒粒黄豆加工成美味的食品,还从中悟出许多人生道理。他们夸奖有主见会来事办法多的人,是“黄豆地里种芝麻——点子多”,讽刺某些人胡搅蛮缠,往往来上一句“歪嘴巴吃黄豆——斜嚼”,批评一些人说话不中听没道理,就不客气地说这是“脑壳上倒黄豆——不入耳”,表扬他人办事干净利落,顺口就是“竹筒倒黄豆——利利索索”,说明做工作要摸清情况对症下药,张口就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担心某人做事不牢靠,就会形容“豆腐砌墙——不稳当”……听到这些话,自然忍俊不俊,佩服起竹溪人的睿智幽默来。

  黄豆在我国食品史上和文学史上地位很高。有人称豆酱、豆腐、豆浆、豆芽是中国食品史上的四大发明。美国人朱利安有一篇著名的演讲,题目是《大豆——中国的奶牛》,把豆浆誉为“绿色牛奶”,称在贫穷的中国,保障人民的健康,大豆功不可没。曹植作《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借燃豆秸煮豆粒这事,喻兄弟相残之现实。朱熹曾赋诗描述种黄豆的艰辛:“种豆豆苗稀,力竭心已腐。”明代诗人苏平作诗咏豆腐:“传得淮南术最佳,皮肤褪尽见精华。一轮磨上流琼浆,百沸汤中滚雪花。瓦缸浸来蟾有影,金刀剖破玉无瑕。个中滋味谁得知,多在僧家与道家。”袁枚在《随园食单》里记录了豆腐的九种烹制方法。1959年,毛泽东回到阔别32年的韶山,看到家乡田野里水稻和黄豆茁壮生长,丰收在望,充满喜悦和豪情,挥笔写下“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诗句。邓小平在法国留学时,为了解决留学费用,曾在巴黎开过“中华豆腐店”,闻名一时。党政机关接待客人的就餐标准曾规定为“四菜一汤”,其肇始者就是毛泽东,那一汤就是白菜豆腐汤。

  入夏以来,我们单位的食堂添置了豆浆机,早餐开始供应豆浆。去往食堂的路上,我忽然记起苇岸的一句话:“看到一只在田野上空徒劳盘旋的鹞子,我想起田野往昔的繁荣。”喝着现榨新鲜的豆浆,我也想起竹溪黄豆地的前世今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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