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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尖山下
2014年03月24日 来源:www.mengpakezhan.com 编辑:mengpakezhan.com 已被浏览:
□向延波

  记忆中,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总在无事的时候,爬上家门前那棵苦楝子树,去数天边的峰尖,那些呈波浪线的山峰从他的眼角画过去,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边,像孩子无尽的向往。孩子一直没有数出结果,也求证过许多信赖的师长,师长们都信誓旦旦地说,不用数的,是九十九座,且说他们这一生走过多少多少座。孩子也就信了那些说法,因为当地就叫九十九尖山。

  孩子的嘴里似乎永远嚼着一茎狗尾巴草,他的身后总跟随着一只忠实的大黄狗,一人一狗,小跑在山间的小路上,像身边欢快的小溪,像一首梦想的童谣,又有点像《那山那人那狗》里面的花絮。小路一端连着学校的白房子,一端连着山中的小木屋。从学校解放出来的童年时光,一会儿穿过小山岗,一会儿穿过灌木丛,穿过那片浓墨泼得恰到好处的马尾松林,像飞鸟一样,投进水竹林里,投进那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小木屋和最终袅袅飘散在第三座峰尖的炊烟里。

  孩子愿意花更多的时间流连在春秋的灌木丛中,那里有再熟悉不过的羊奶子和八月瓜。那些原汁原味的、撩人的清香总是没理由地钻进孩子的课堂和被窝,钻进朗朗的书声和梦境。一天一天地数着,红了熟了的日子,可以抵销多少老师的批评和家长的责怨。孩子愿意走在雨后初霁的松林里,山路被昨夜的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细碎的松针在脚下沙沙作响,露珠滴落在孩子的心头,洇开昨日的好梦。如果山花烂漫而鸟鸣送幽,溪畔的芦苇正在梳头,孩子为之头痛的作文课上空突然出现七彩祥云。他觉得如果不把心中美好的感受诉诸笔下,才真正辜负了良辰美景原野风和一枝一叶总关情的花草树木。天长日久,孩子后来成了一名作家,他的作品总有一股山野之气扑面而来,总有一只黄狗出出没没。

  小木屋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妇,他们把两岁的黄口乳儿背来,十多年过去,三千多个日月的见证,足以超越世上一切的血缘,也缔结了人间最牢固的恩情。

  祖父爱喝酒,是那种浑浊但有暗劲的包谷烧,也爱酿酒。他坐在酿酒的大甑子前,炉火映红他黎黑的脸。这张脸丝毫不逊于罗中立的《父亲》,岁月的风雨沧桑和生命的倔强有力一览无遗。他嗜烟,是老叶子烟,太阳暴晒出来的辛辣味百步之外可以闻到。这个当年澧水雄壮的排子客、桑慈古道上悍勇的刀客正笑眯眯地教孩子劈柴、添水、和曲、封坛,当头曲顺着木笕汩汩流出时,他会用碗接住,啧啧地品尝,然后让孩子也来一口,教他如何辨识包谷烧的优劣。那浑浊有力的包谷烧顺着喉管淌下,在孩子的胸口燃起一团团属于男人的烈火。当孩子能够挑动那一百多斤的木水桶时,他就把那根油亮可鉴的桑木扁担放在肩上,默默地跟在祖父后面走了。弯弯的山道上,一老一少,老人在前,孩子在后,老人的肩膀努力向上,孩子在后步步紧随。也许此生老人在孩子的面前,就是一条路,一道坡,一座山,但是孩子却只清清楚楚地记得老人小腿肚上那蚯蚓般贲张的青筋血管。那一刻,孩子抬头看了看那奔腾而去的九十九尖山,心头有一种冲动,他想在这一生中走完那九十九座山峰。

  祖母似乎永远有说不完的唠叨话,她针头线脑的千言万语敌不过祖父的一声断喝。“男人如山,女人如地”是世上最贴切的比喻。山无言,但风撼不动。地千壑,却包容万物。老两口是外来插门,单家独户,不与人里长里短,但是非却从来没有因为他们的步步退让而远离,鸡鸭在人的怂恿下找上门来,东家一锄西家一犁,总有一些闹心的事挥之不去。终于有一天,祖母作出一个惊人的决定,那是从“老三篇”中悟出来的愚公移山的道理。她带着孩子满山满岭地找石头,用撮箕挑来,用背笼背来。寒去暑来,整整八年,她在她的家园周围砌出了一条“万里长城”,那是猪羊再也拱不垮的坚固堡垒。所有的人惊呆了,他们叹服于一对老人和一个孩子的恒心毅力。八年过去,孩子长成了后生,遭遇无数次挫折后,回到了祖母的“万里长城”。坐在水竹林里,享受春风霁月,后生突然大悟,决定要把自己未竟的事业坚持下去。

  在山中,单家独户的日子在孩子的心中总有莫大的恐惧。白天,九十九尖山额角的天空总有盘旋不去的黑点,那是鹞鹰的影子。它们在俯瞰,在侦察农家的院子,伺机叼鸡。但它们害怕大人们的火铳,它们终于选准了猎物下手,这间小木屋正是它们的首选。大人们正在山上干活,一个屁大的孩子不足挂“爪”。它们越飞越低,孩子几乎听得见它们的狞笑声。终于,它们肆无忌惮地俯冲下来,在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中得手而去。孩子无助地看着天空飘下来的一片鸡毛,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把冷汗。夜晚来临,老人还没有回家,小木屋周围浮现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那是一种俗名叫“岗狗子”的野狗,它们只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出现,目的也是趁着鸡上笼的最佳时辰来叼鸡。孩子藏在不远处,紧张万分,心里不停地催促最后的那只还在鸡笼前徘徊的母鸡。然而,悲剧很快发生了,野狗冲上来,在孩子的眼皮底下叼走了那只生蛋最勤的母鸡。在与鹞鹰和野狗的对峙中,孩子一天天长大,胆气也愈来愈壮。终于有一天,他学着大人的样子装药,填弹,扣响了扳机。野狗们“嗷嗷”地惨叫着远去,被击落的鹞鹰血红的眼珠里永远也不明白,那个一向懦弱的孩子怎么会勇敢地开枪呢?孩子学着电影里的英雄吹着冒烟的枪口,他知道,他人生中的第一枪,终于战胜了内心的恐惧,已经长大成人了。

  三十年过去了,我执着地怀念着被人间烟火和风雨熏成暗灰色的小木屋,怀念两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他们已经在这块大地上沉睡多年。怀念一棵苦楝子树,怀念那个树上嚼着狗尾巴草数峰尖的孩子,甚至怀念那曾经的对手鹞鹰和野狗。一切的一切,都像盘旋在九十九尖山额角的那只鹞鹰一样,在我的心上投下浓重的影子,一天也不曾停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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