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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的目光
2014年02月18日 来源:www.mengpakezhan.com 编辑:mengpakezhan.com 已被浏览:
龚爱民

  延波是一个有生活的人,他写诗,也写小说,而且写得好。

  去年10月,我终于要为延波开一个诗歌专栏了。他说,他将写到他的村庄及乡亲、若干历史人物、史记,还有三皇五帝等等。我们交换意见后命题为《目光越拉越长》。

  延波为自己画像:“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却深情地注视天空,只因为文字是无数轻灵的翅膀。”

  延波写到他脚下的土地——生养他的村庄,村庄里的风物及人物:木屋、篱笆、晒谷场、火塘,木匠、裁缝、队长……这些能唤起我们童年记忆的物事,在他的诗境里是那样有血有肉。他的文字总是飞翔状态,却是贴着地的。印象极为深刻的是那首《瞎子海》:瞎子海/他是全村唯一能说三国的人/他瞎了的双眼就像安放在/卧龙岗上/他的拐杖顷刻间变成了智慧的鹅毛扇/他点兵/摸着我们的小脑袋/他娶了一个瞎子老婆/生了一个半瞎的儿子/别人说是作孽加作孽/我知道那是困难中的相互依偎/唯一的活计是剥棕卖棕绳/乡场的角落里静静地坐着/一家人/一根小小的棕绳维系着/一家人的命运/没有乞求没有哀怜/夕阳西下/小路上前后搭着肩头的/两个半盲人/永远刺痛着村庄的眼睛/在岁月里老去的是面孔/不老的是人情味/在年关的夜里/有无数的火把递延着村子的良心/半坡上的小木屋/被全村人暖暖地捂在手心。短短的两百多个字,浓缩了一个人的一生,传达出生趣的、困厄的、艰辛的、无奈的、温情的等诸多诗情,还有隐藏在作者心底的悲悯和厚道——因为悲悯而厚道。对诗作什么样的评价,我是说不上多少道理,但我认为,能以简洁而平实的文字传达出浓厚的思想情绪的诗,便是好诗。这首诗,真可以与史铁生的小说《命若琴弦》相媲美了。

  延波深情地注视天空——注视历史的天空中的那些寂寞的“星辰”:李贺、杜甫、辛弃疾、嵇康、唐寅,薛涛、柳如是、步非烟、陈圆圆、杜十娘、霍小玉,黄帝、大禹、周武王、吕不韦、项羽、孝文帝,等等,等等。这多是些历史上昙花一现,不行时,却不随波逐流的人,少数却是有过流星般光焰,影响过历史的人。但不管是哪种人,他们都以他们的人格上的某种行状进入了后世人的目光。延波写这些人的诗,字句依然是那样朴实而平易,但首首都出彩。我不喜欢文辞华丽的诗,抒情不止的诗一定不是好诗。诗的感情向内会更动人。我主张诗和散文、小说一样,要有自己的体温及气息。这是论文字上的风格及基调。延波的这些诗让我相信,今人与古人是能够神交的。逝者如斯,岁月如歌,但天空依然是那片天空,在有月色的夜晚,站在地上仰望的人,如果能有一颗尚古的诗心,就可以与诸位“星辰”平起平坐对话了。延波的这些诗虽朴实平易,但要读懂得却是不易。其中的《嵇康:广陵散于今绝矣》,我在读这首诗时,只觉得一个好,却有几处读不懂,譬如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写一封绝交书。我通过查阅史料和请教延波才知道:原来嵇康因为厌恶官场,宁愿做一个打铁匠,他的朋友山涛向朝廷推荐他做官,他便与山涛绝交,并写了《与山巨源绝交书》,以明心志,但这其实是为了不让山涛受牵连的举动;嵇康篾视权贵及疏才放旷的处世行为最终还是招来祸端,嵇康被杀前,曾将独生女儿托付给山涛,山涛视嵇康之女如同己出,将之养大成人。所以延波写道:一封绝交书/让真正的友情/经得起千古骂名/在袅袅不散的琴音里/真正的友情/可以兜住带血的头颅。短短的不到两百字,竟包含了这么多丰富的内容。而写其他“星辰”的诗,无一不是这样。这是延波下了很大工夫写的一组诗。值得欣慰的是,就在我写这篇短文的时候,从省作协传来消息,延波的《仰望寂寞的星辰》组诗在省作协举办的第二届全国潇湘杯网络征文大赛中获得二等奖的第一名。

  延波是土生土长的桑植人,教过几年书,之后调到县建设局工作,现任县城管局副局长,但延波的生活中总是没离开过文学。他写散文,写小说,但这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写诗,却是比写散文和小说来得快而已,他一直坚持着。虽然,他的生活被实际而又繁琐的工作挤占了,就像“九山半水半分田”的桑植大山挤占了耕地一样,但人要活得好,必得磨练出一套与挤占物相抗衡又相协调的本领。因为写诗,延波体会到许多弥足珍贵的幸福。

  延波每天必做的一门功课,便是晨跑。他以全身心放松的姿态,从家里出发,从他们管辖的县城的街道经过,跑着。他跑着,向着县城东边的一座山上跑去。他跑着,得赶在日出前站到城东那座山冈上。每回每回,他都看到了红日喷薄出山的那一刻,随后,红日像一只金色的大鸟,向着高而远的天空飞升……

  在延波向我叙说这些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日出——在延波的生活中,实际上就是一个隐喻或意象,它代表着一种诗情,一种温暖,一种希冀。它使延波的目光变得更加深远而敏锐。它让延波将目光投向辽远的时候,同时没有忘记脚下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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