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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年饭
2014年02月11日 来源:www.mengpakezhan.com 编辑:mengpakezhan.com 已被浏览:
□柯 云

  古历腊月卅日,称作除夕之夜。我们一家老小11口,三代同堂,在一家宾馆团聚,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我们喝着好酒,吃着好菜。我边吃边告诉孙子们,这就叫吃团年饭,也就是过年。孙子向我提出一个问题,年谓何物?为什么要过年?

  其实,这是我应给孙子讲的话题。相传“年”是一种非常凶猛的动物,只要它一进入家门,人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于是在腊月卅日(土家族在廿九日)晚上,备上好酒,做好一桌十大碗美味佳肴,让“年”吃得酒足饭饱,再点燃鞭炮,将它送走,关上大门,乞求明年风调雨顺。然后大家同吃同喝。孙子若有所悟地说:“怪不得,正月初一,左邻右舍的人相互串门拜年,这个叫‘过年好’,那个答:‘年早走了’。”孙子又问:“今天享用这样丰盛的团年饭,以往都是这样吗?”

  这时妻子见孙子问得好,便插话对我说:“既然孙子说到过年,那你就给他们讲讲关于过年的故事吧,也好让大家记住那段历史。”

  我想,如今过的是神仙日子,天天像过年,不妨挑了几个不同时代的苦涩过年经历,以向孩子们进行对比教育。

  解放前家中贫寒,全家虽只有祖父、父母和我四口人,但由于靠栽佃田过日子,每年除交了租谷剩下的粮食基本上是微乎其微。喂猪要还债,哪能谈得上杀年猪,每到年关逼近,看别人家杀年猪、打年粑,心中就像猫爪子抓。大人望插田,小孩望过年。可是我家既无年猪,又无年粑,能望个什么年呢?也许好人天佑,腊月二十七的清早,父亲意外在山中猎了几只兔子,留了一只自用,到集镇上出售几只,换了一些鱼肉和糍粑,再配上母亲自酿的米酒,总算凑合了一顿年饭。已入耄耋之年、缺了门牙的祖父端起酒杯往嘴里倒一口说:“听说朱毛(是朱德与毛泽东)正在闹红军,很快就要打过来,到那时穷人就会过上好日子,说不定我还能吃上一顿好年饭呢?”他说完这话,已失去光泽的双目写满了希望。可是第二年祖父就过世了。谁知他仙逝十几年后,正如他所说的春天到了,1949年全国解放,穷人自然过上了幸福美满的好年。

  有位大作家说过:即是春天,也有乍暖还寒的时候。新中国成立后,虽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但是我也遇上几个美中不足而且令人难忘的年。

  记得大跃进的头一年,搞大兵作战,此时家中只有父母和我三人,我已当了国家干部,在公社办公室作秘书,办公室的工作,整天绑住电话机不能松手。到了腊月卅日,领导还在大喊“麻风细雨加油干,一天顶两天”。半夜时分,我偷偷像逃兵一样逃回相距十华里的老家。推开大门,父母亲都不在家,揭开锅盖一看,两碗小菜,三碗米饭。显然是等儿子回家团年。心中不禁一震:这是团年饭吗?他们哪去了呢!即向邻居一小孩打听,小孩告诉我说,在上屋场干活,还没收工。我跑过去,果然母亲还在稻田中打土块。我问母亲,她说,父亲还在山中烧炭。我说,团年饭何时吃?母亲说苦笑一下,说,队长早讲了,现在要搞移风易俗,还过什么年呢?粮油和碗筷一些东西全交给公共食堂去了。我说:“我这去叫回父亲,作个样子也要团聚一下。”这个年不用我说,就可想而知了。由于我私自回家没经领导同意,次日,也就大年初一,被领导狠狠痛骂一顿,并要我写出一份检查,算是新年的开门大吉吧!

  第二个难忘的年是“文革”开始的那一年。我因下放到农村担任党支部书记,没想到“文革”一爆发就被造反派戴上“走资派”、“文艺黑线人物”、“反动作家”、“破坏文化大革命的现行反革命份子”等几顶大帽子,基本上限制了人身自由(这时我已成家,且有了三个孩子)。到腊月卅日还没放过我,白天揪住我批斗了一整天,还不解恨,要不是他们自己吃团年饭,晚上还要继续。我满脸怨气地回到家中,妻子心疼地说:“今年要死也要过好这个年,大家吃好一顿团年饭。”由于母亲和妻子的巧手,备了一桌好菜,特地做了都爱吃的北方水饺。吃的酒虽没等级,可毕竟让满屋充满了酒香。当大家正高兴时,忽然黄狗跑出门,“汪汪”地叫了起来,我断知情况有变,对大家说:“可能又要来斗我了。”妻子是城里人,不信邪,壮我胆说:“就是要上刑场,也要吃饱喝足。”然而妻子的话没落音,外面造反派发话了:“高司令有令,要你马上赶到大队去。”父亲心痛我,要陪我去。我摇头说:“你们慢慢吃,我去一会儿就回来。”

  孙子问“那后来呢?”

  我笑道:“你问问你们的爸爸吧!”

  大家听到这里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现在过年为省事,将年饭搬到宾馆、高级酒家举行,花多花少都不在乎,只要能吃的东西全弄上来,满桌菜肴真如花团锦簇,中外名酒各呈异香。不过饮着吃着,却感到缺了什么,总是尝不出强烈的节日食欲,是味蕾丧失了功能,肠胃退化,还是古人说的“久入芝兰,而不闻其香”呢?也许是后者吧。

  我向孩子们说,无论用哪种方式过年,都讲究一种亲情、一种和谐。不管历史的车轮怎么飞速流转,中华民族传统的团年饭,和那种乐观情绪与人情味儿,是永远留在人们心中抹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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