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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边城》的漫议与漫忆
2013年09月30日 来源:www.mengpakezhan.com 编辑:流云 已被浏览:

原文地址:《边城》的漫议与漫忆

作者:向午平

                       

                     《边城》的漫议与漫忆(十章)

                                颜家文
                            1

     《边城》是沈从文先生近八十年前写的一部作品。

      八十年,可以说是一个人从童年走到暮年的一生。

     但是,沈先生的这部作品,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失却它青春的光彩。“美人”没有迟暮。到如今,连这部小说的作者都已离别我们二十多年了。可是,小说家死了,小说不死。《边城》穿过蛮烟瘴雨,穿过浩如烟海的文字丛林,一代一代的读者用热切的目光,用心灵深处的诚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将这个伟大作品擦拭得越加璀璨、辉煌。

     应验了一九三五年《边城》刚发表时一位评论家的话:“这不是一个大东西,然而这是一颗千古不磨的珠玉。” (刘西渭﹝即李健吾)语。选自《沈从文研究资料》上集64——70页)

 

                                    2

   《边城》是诗。

    一位前辈点的诗人,听别人提到沈从文的《边城》,脱口叫道:“那不是小说,是诗,是诗,是诗……”(林斤澜语。《沈先生的寂寞》,1988年)

    《边城》是一首素朴的抒情诗;(沈从文语)

    是二老唱给翠翠的情歌;

    《边城》是牧歌。

     是这样一部idyllica(田园诗)杰作;(刘西渭《边城与八骏图》1936年2 月《宇宙风》第一卷第10期)

    《边城》是沈从文心中消失了的桃源世界;

    《边城》是画。

    《边城》是一幅中国的山水画,人物只是山水之间的几个小黑点;(香港王润华语。1977年9月香港《南北极》88期)

    在《边城》中,他成为一个画家。(美国聂华苓语。《沈从文研究》88页);

    边城整个的调子颇类牧歌,可以说是近于“风”的,然而又觉得章法尚严,针线尚密,换言之,犹嫌雅多于“风”……(汪伟:读《边城》,原载一九三四年六月七日《北平晨报。学园》。选自《沈从文研究资料》上集34——38页)

 

                                      3

    我的作品是打不倒的;

    我的作品会比一些人的传得久,播得远;

    他们读不懂《边城》;

    我的《边城》不是为他们写的;

    ……

    一位外国作家说过,我会永远歌唱,我要是不能歌唱了,一定是时代出问题了。在没有出问题的时代里,沈从文是自信的。他相信自己的作品比许多人的高明。“我的文章是谁也打不倒的,在任何情形下,一定还可以望它价值提起来。”(沈从文 1930年10月2日复沈云麓信)

    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我们的文学观念过于低档,过于浅薄,过于无知,过于偏执,《边城》与沈从文一概地被抹杀了。对这一段的诉说可以略去,因为多数人现在都明白了这个意思。

    然而,就是在《边城》刚发表的时候,也有人不理解。许多的批评,许多的责难,在沈从文这个自称只懂“文学革命”,不懂“革命文学”的作家看来,这些不算什么,他心里有数得很。

    当然,那时为《边城》大抱不平者也是有的。

    “近代人的粗糙麻木了的心,要想一口吞下牧歌风的《边城》,大约难免隔雾看花之憾。”(汪伟:《读〈边城〉》,原载一九三四年六月七日《北平晨报。学园》。选自《沈从文研究资料》上集34——38页)

    在对《边城》的责难中,最多用的是“脱离现实”这个词。殊不知,沈从文写《边城》的动因,正是大大地为了这个“现实”。在他的《长河》题记中说得最为明白不过。这里我们得狠狠地引用一大段话,来回答一些人的质疑,以及几十年来的长时间的质疑。

    “民国二十三年的冬天,我因事从北平回湘西,从沅水坐船上行,转到家乡凤凰县。去乡已经十八年,一入辰河流域,什么都不同了。表面上看来,事事物物都有了极大进步,试仔细注意,便见出在变化中那点堕落趋势。最明显的事,即农村社会社会所保有的那点正直素朴人情美,几几乎乎快消失无余,代替而来的却是近二十年实际社会培养成功的唯实唯利庸俗人生观。敬鬼神畏天命的迷信固然已经被常识所摧毁,然而做人时的义利取舍是非辨别也随同泯灭了。‘现代’二字已到了湘西,可是具体的东西,不过是点缀都市文明的奢侈品,大量输入,上等纸烟和各样罐头,在各阶层间作广泛的消费。抽象的东西,竟只有流行政治中的公文八股和交际世故。大家都仿佛用个谦虚而诚恳的态度来接受一切,来学习一切,能学习能接受的不外如彼或如此。地方上年事较长的,体力日渐衰竭,情感已近于凝固,自有不可免的保守性,唯其如此,多少沿保留一些治事作人的优美崇高风度。所谓时髦青年便只能给人痛苦印象,他若是个公子哥儿,衣襟上必插两支自来水笔,手腕上戴个白金手表,稍有太阳,便赶忙戴上大黑眼镜,表示爱重目光,衣冠必十分入时,材料且异常讲究,特别长处是会吹口琴,唱京戏,闭目吸大炮台或三五字香烟,能在呼吸间辨别牌号优劣,玩扑克时会十多种花样。大白天有时还拿个大电筒或极小电筒,因为牌号新光亮足可满足主有者莫大虚荣,并俨然会将社会地位提高。他若是个普通学生,有点思想必以能读××书店出的政治经济小册子,知道些文坛消息名人轶事或体育明星为已足。这些人都共同对现状不满,可是国家社会问题何在,进步的实现必需如何努力,照例全不明白。(即以地方而论,前一代固有的优点,尤其是长辈中妇女,祖母或老姑母行勤俭治生忠厚待人处,以及在素朴自然景物下衬托简单信仰蕴蓄了多少抒情诗气分,这些东西又如何被外来洋布煤油逐渐破坏,年青人几乎全不认识,也毫无希望从学习中去认识。)一面不满足现状,一面用求学名分,向大都市里跑去,在上海或南京,武汉或长沙,从从容容住下来,挥霍家中前一辈的积蓄,享受现实,并用“时代轮子”“帝国主义”一类空洞字句,写点现实论文和诗歌,情书或家信。末了是毕业,结婚,回家,回到原有的那个现实里,等待完事。就中少数真有志气,有理想,无从使用家中财产,或不屑使用家中财产,想好好地努力奋斗一番的,也只是就学校读书时所得到的简单文化概念,以为世界上除了‘政治’,再无别的事物。所谓政治又只是许多人混在一起,相信这个,主张那个,打倒这个,拥护那个,人多即可上台,上台即算成功。终生事业目标,不是打量入政治学校,就是糊糊涂涂往某处一跑,对历史社会的发展,既缺少较深刻的认识,对个人生命的意义,也缺少较深刻理解。个人出路和国家幻想都完全寄托在一种依附性的打算中,结果到社会里一滚,自然就消失了。十年来,这些人本身虽若依旧好好存在,而且有好些或许都做了小官,发了小财,日子过得很好,但是那点年青人的壮志和雄心,从事业中有以自见,从学术上有以自立的气概,可完全消失净尽了。当时我认为唯一有希望的,是几个年青军官。然而在他们那个环境中,竟像什么事无从作。地方明日的困难必须应付,大家看得明明白白,可毫无方法预先在人事上有所准备。因此我写了个小说,取名《边城》,……在《边城题记》上,且提起一个问题,即拟将‘过去’和‘当前’对照,所谓民族品德的消失与重造可能从什么方面着手。《边城》中人物的正直和热情,虽然已经成为过去了,应当还保留本质在年青人的血里或梦里,相宜环境中,即可重新燃起年青人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见《沈从文全集》十卷3-5页)

    小说是艺术,不是说教的工具。说教是许多别的东西可以完成的,用不着小说来亲自出马。小说自有其更远大更高尚的的目标。

    还是李健吾先生说得好:沈从文是抒情的,然而他不说教;是抒情的,然而更是诗的。

    可是在“工具论”的时代,人们习惯了说教;又反过来用说教要求沈从文。我们确实读不懂他。

                                   4

     一九八一年,我有机会去北京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读书,两个学期的时间,我多次去前门沈先生的家拜访。一次聊到《边城》,我问沈先生:“翠翠有原型吗?”

     他没有思索就应道:小说的人物都是东拼西凑的,那《红楼梦》的贾宝玉是哪个?

    这个问题在我们的谈话中很快就跳过去了,只可惜当时我也没有准备好再问点关于《边城》的别的事情。

    从创作的规律来说,小说中的艺术典型是经过作家多方努力塑造的,有的,虽然受生活中的人物启示,但已面目全非了。不可把艺术典型与生活原型混为一谈。

    沈先生不承认小说中的翠翠有原型,但是在创作时,翠翠却不是天外来客,是现实生活中的几个女人给了沈从文灵感和激情。

     一九三四年元月初,沈从文因为母亲生病赶赴凤凰。从桃源下车后,就租了一只小船溯沅水而上。一路上他给新婚不久的妻子写了许多信。在元月十六日的信中,他写道:

    “你还记得在崂山看人死亡报庙时情形没有?一定还好好记得。我为那些印象总弄得心软软的。那真使人动心,那些吹唢呐的,打旗帜的,带孝的,看热闹的,以至于那个小庙,使人皆不容易忘掉。”(《沈从文全集》第十一卷第146页)

     一九七六年,沈从文先生为避地震,被家人安排到苏州张兆和老家住了半年。七七年初,张家房屋要改建,托沈从文写信给古建筑学家、园林学专家、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先生帮设计。陈教授因要去北京参加纪念堂建筑工程,就派来了一位女士。这位女士,“美丽文静而有教养”,和家人对话,“近于画意诗境”,不觉让沈先生充满欣赏兴趣。这是沈先生来苏州半年中第一次看到的一个漂亮女性。外表像个大学二年级女生,头脑又细致周到。只可惜来时,家人没有介绍。等到这位女性走了以后才知道是陈教授派来的。沈先生带着童心,带有画面效果地和家人谈起对这位美丽女性的好感,让家人哈哈大笑起来。沈先生在元月初给陈教授的信中,说,要在早些年是可用这点材料写个动人小说的。接着便说起《边城》来:

     四十年前写的小故事《边城》,当时就是住在青岛,与兆和同志去崂山“北九水”玩时,适值雨后新晴,快到北九水时,有山溪水泛滥到路上,几个人蹲下去玩水时,听到半山上有个女孩子哭声,抬头看到女孩子手上正执了个小小白纸幡。知道必是家中死了人,照老规矩去附近向“土地”告庙。我当时就告兆和,我可以写个很好的小说给你看看,她当然以为说过后就完事,不会相信。可是不多久,回到北京,就写成了《边城》。

     北九水那个报庙的小女孩是《边城》里翠翠基因的一部分。

     为了读懂《边城》,我专门有过青岛北九水之行。现在的崂山旅游有两条线,一是南线,是看崂山道士的那个庙,从那个庙后的山上从高处看大海。一是北线,是去看北九水。北九水是一条狭谷,两边石山险峻。这里山上的石头与南线山上的不一样。那边的石头是种进了山里,和山已混为一体,而这边山上的石头好像是长了出来,立在各处很是显眼。谷中的水流在岩石中出出没没九次,在某一处似乎是断流了,其实不是,它在另一处又冒了出来。断流的时候,只能看见河床中形状各异的巨大石头;冒出来的时候,有时是深潭,有时是瀑布,有时是平流,形成各种不同的景观。狭谷的一侧有一条路。沈从文当年游玩时,很可能只是一条山路。所以涨水时,会被溪水淹没,行人必须涉水。北九水狭谷里有庙宇,只是今天的人是不会再有当年那种举动了。

    在北九水,沈从文被那个报庙的小女孩弄得心里软软的,自此便有了写作《边城》的萌动。

    而真正的作为《边城》里的主人翁的翠翠,却是脱胎于湘西泸溪县城里的一个女孩。

    “我平日想到泸溪县时,回忆中就浸透了摇船人催橹歌声,且为印象中一点儿小雨,仿佛把心也弄湿了。这地方在我生活史中占了一个位置,提起来真使我又痛苦又快乐。”

    少年从军的沈从文和几个朋友有那么几天因故滞留在这个水边的小县城里。他们以船为家,但是太热的时候,就整夜睡在河堤上。“躺在尚有些微热的泥土上,身贴大地,仰面向天,看尾部闪放宝蓝色光辉的萤火虫匆匆促促飞过头顶。沿河是细碎的人语声,蒲扇拍打声,与烟杆儿剥剥地敲着船舷声。半夜后天空有流星曳b了长长的光明下坠,滩声长流,如对历史有所埋怨。这一种夜景,实在为我终身不能忘掉的夜景。”

    实在是为沈从文难以忘记的还有,就是一个女孩子。沈从文与他这次滞留中最好的同伴去城中一个绒线铺买系草鞋的带子时,见到了卖绒线的一个小姑娘。那姑娘名叫“翠翠”。沈从文对那姑娘印象极好。他也是爱这个小姑娘的。但他是天生有些怯懦,不好意思表达出来。

    所以多少年后,沈从文“写《边城》故事时,弄渡船的外孙女,明慧温柔的品性,就从那绒线铺女孩脱胎而来。”

     与沈从文一起去绒线铺的同伴,叫傩右。年纪很轻,为人伶俐勇敢,稀有少见。因为他的天真勇敢,所以一回来就把那点糊涂希望说出来了:将来一定要讨那女孩做媳妇。别人先开了口,沈从文就只好吃暗亏了。

    以后是部队被歼,沈从文被遣散。再以后是芷江、常德、保靖、北平、上海地来来往往。十七年后的一个黄昏,当沈从文的小船又泊到这个县城码头,上岸经过河堤入城时,从各种声响里,从蒙蒙夜色里,他仿佛又退回到从前。

   “忽然间,城门边响了一声小锣,当……”

    这一声小锣不能忽视,在以后的日子里还会出现。

    此一刻,“一双发光乌黑的眼珠,一条直直的鼻子,一张小口,从那一槌小锣响声中重现出来。”

    和当年的翠翠仿若一人。而其实这已是下一代了。从女孩头发上的一抹白色装饰,说明其母已经过世。沈从文走进了绒线铺,见到了当年同伴。这一对父女俩忙进忙出。夜色昏暗,他认不出沈从文,沈从文也不便把那点经历说出。他怕惊扰父女俩的平静生活。

    这一个傩右,应该就是后来的傩送了。(以上引号里的话均引自《沈从文全集》第十一卷第293页)

     一九三四年元月十九日过泸溪,沈从文又写到满河都是橹歌浮着。又是那些市声,炒菜落锅的声音,小孩哭的声音,从这声音中,依然传来“当的一声小锣,唉,好一个圣境!”

    又是当的一声小锣。(《沈从文全集》第十一卷第195页)

    小女孩,小锣,辫梢上一圈白色饰物,这几个因素都在北九水,泸溪、峒一起浮现。

    正是凭借这些,沈先生用他那超乎常人的想象建构了一个虚幻而又让他深深怀念的世界,并将这个世界安置在他曾经驻扎过的湘西边城峒。

    为什么写到峒去了呢?因为一次沈从文跟随部队从湖南去四川,在峒住了三天。离开的那天,他们过了渡,翻过一座叫棉花坡的山,从山顶往来路看去,峒那边一片片竹林,云雾缭绕,好看得很。沈从文还记得那天上山的石头路滑溜溜的,他是穿了一双草鞋走的。

     其实小说中的峒也并不就是生活中的峒,水和船是沈先生文学写作的基本元素,沈先生是把湘西的许多渡口都揉了进去的。

    《三三》也是一篇抒情诗式的小说,那里面的三三也是如同翠翠一般的年纪,美丽,纯洁,对爱情还是只是初初的萌动。有人说,这个小说是《边城》的雏形。沈从文自己也说过:“《边城》是《三三》放大此事而成,意见对。”这个一九三一年写于青岛的小说,也应该是《边城》基因的一部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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