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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2013年07月29日 来源:www.mengpakezhan.com 编辑:mengpakezhan.com 已被浏览:
你是在叫我吗?

  我听到了你的叫声。你一叫,我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汽笛声、音响声、口角声、调情声、酒鬼走过来的声音……我统统听不见了,大地上只有你的声音。你卖力地叫着,像一道惊雷,又像一把一直在唱歌的精巧的乐器。

  还有谁听见了你的叫声?是我的祖先吗?他们说:“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你看你,和你的伙伴们从野外叫到檐下,又从檐下叫到了床下。这都不算,后来还胆大包天地从唐诗宋词叫到到了纽约的时代广场。

  你有时候躲在床下唱歌,有时候躲在古战场的缘地对着骏马扬蹄唱歌。几千年不停止的歌唱,诗人、将军、战马和苍鹰都听过你的叫声吧?

  现在,你是在哪儿叫的我呢?

  我这儿已经看不见裸露的黄褐色的土壤,也看不见正在生长或颓败的青草地了。我的女儿,邻居,学生,同事们都不认识你,他们说也从来没有听到你的声音。那么,你一定是站在祖父祖母合葬的坟地前,站在索桥的石头缝里,用你泥香似的声音在叫我了。

  一

  我其实很早很早以前,就听见过你的叫声。

  故乡的秋天,是从你的叫声中开始的。

  你像往年一样叫着,“唧唧吱,唧唧吱,唧唧吱……”不像乌鸦叫得那么愁苦,也不像狗叫得那么同仇敌忾。你是在叫你心爱的姑娘。我趴在门口的树丛深处,一会儿听你说话,一会儿听蚯蚓窸窸窣窣地爬过草叶,月光如洗,我一心想忘记装着父母扭曲的脸和愤怒的老房子。

  你是我的蛐蛐儿。是的,你也是母亲手扶摇篮,口中无数次哼唱的那只蛐蛐儿。

  他们停止了争吵。母亲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你在叫,我也在叫,我们比赛似地叫着,你叫着同类的名字,我叫着我母亲的名字。 

  听见我们的叫声,我的祖父跑过来,他把我从你的身边抱进房子,用粗糙的手指揉碎爬在我的脚裸、手臂、头发上的蚂蚁。他的眼泪掉成了一条河。他再也不允许我在夜里,一个人穿过狗窝和芭蕉树,到处去找你了。他不知道,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怕蚂蚁。大头蚁,黄蜂蚁我都不怕。蚂蚁们把我当成美味的食物,爬上我的手臂,纤细的触角和身体在动,酥酥的,就像你的叫声一样温柔。

  突然听不到了你的叫声,我的夜晚像一部无声电影。老房子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牛的、猫的;蚂蚁的、蚯蚓的;萝卜的、青菜的;还有认识的不认识的鬼魂,都睁大空洞的眼睛,在笼子里寻找出口,这使我无法入睡。

  幸好,月光让我看到了祖父的眼睛。他在把稻谷和花生收进粮仓,把各种豆类和红薯挖回来埋进土窖后,那双被失望、忧郁和辛劳浸泡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也许他在做一个兴旺的、繁衍不息的梦吧。我赶紧推开门,这回,我终于听到了,你就在不远处的草垛里叫我。

  哦,蛐蛐儿!你叫我,是想对我说什么呢?不要告诉我,你在另一个村庄,在另一个男人漂亮的房子里看见了我的母亲。他们家的菜园子葱郁,鸡鸭成群,最最重要的是不会有一个倔强的老头儿,逼着她一定要生个男孩儿了。哦!不要告诉我,就让我枕着你的声音睡到天明吧。

  二

  一夜之间,你销声匿迹了。我去过你爱去的芦苇丛,干沟,石穴,哪儿都找了,哪儿都找不到你。你和我的母亲一样,终于离开我了。

  我以为,把你带走的,是秋末的一场寒流,你提前钻进大地变成了一只不会叫唤的小虫。我没想,在邻居们耀眼的瓦砾上,在摊开的一片油迹斑驳的报纸上,我能再见到你。你和你的同类横七竖八地躺着。你的翅膀呢?你通体散发的绿色呢?还有,你动听的叫声呢?

  他们把你晒成一味药,带出了村庄,摆在地摊或卖给药材商。

  我的书包里,也放着新买的铅笔和字典,父亲用卖你的钱买的。我没有哭,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我发誓,我一定要找到一只和你一样的虫子。

  所以,当我看见它孤零零地躲在祖母的坟地旁边,从一丛阔大的南瓜叶中亲密地向我伸出手,我就把它带回家了。它有像你一样的触角,像你一样的体型和颜色。我央求祖父给它编了一个笼子,每天给它摘新鲜的菜心和花蕾吃。你说,它的脾气怎么那么古怪呢?它在笼子里跳跃、翻跟头,就是不肯叫,怎么逗也不叫。我老担心它已经吓傻了,变成了一只失声的虫子。

  它叫了,在我睁大眼睛,数着星星和绵羊睡觉的时候。一声,两声,三声,“唧唧吱、唧唧吱……”,叫得那么欢快,那么甜蜜,就像你。

  第二天,它在同一时刻又叫了。

  它叫走了整个秋天。我把它抱在怀里,抚摸它细长的触角,让温暖的炉火照亮它的躯体。它还是离开我了,在雪花飘落的时候,它躺在我的手心再也没有醒来。我把它放在我的床头,摘给它新鲜的菜心和花蕾,一切都像往常一样。

  半夜,它叫了,不停地叫着。我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跑到它的跟前。它趴在笼子里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和迹象。叫声在持续,我不死心,掐它的大腿,拍的尾羽,拧它的翅膀,它还是一动不动。

  我确定它是真的死了。那么,是谁在叫?好像就在窗口,又像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叫着。我从我的房间找到另一个房间,地板,阳台,花丛……都没有它的身影,甚至连一只活着的虫子的身影也没有。

  我失望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三

  正在别处的,是我的祖父啊。他面向和我房间紧连的墙壁,用嘴吹响一片碧绿的叶子。树叶一颤一颤的,那声音,就是我听到的蟋蟀的叫声。

  又隔了很多年,父亲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我现在把秘密告诉你吧,或许你早就知道了。

  他说,当年我带回家的那只蟋蟀,是一只雌蟋蟀,它从头至尾都没有叫过。不仅是它,天底下的雌蟋蟀都不会叫。

  可是,我夜夜都听到了它在叫哪。

  你说,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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